「皇姑母,您就讓姪兒宣御醫進來吧!」
「……」 我懶懶的搖頭,慢慢的說著。 「斐燕,祭司殿是不准皇室血統以外的人進入的……」
「可是……可是……」 斐燕又焦又急的,看著癱在床上的我。 「皇姑母,您不吃藥又不讓姪兒宣御醫……在這樣下去……」
「斐燕……咳咳!」 我用手摀住嘴巴,稀疏的聞到一絲血腥味。 「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……」 輕轉過身,將手上的血跡擦拭在手巾上。
「皇姑母,您在這樣下去,會支撐不住的……既然您不看御醫,我這就去請求枝幹,過姪兒的壽命給您……」 斐燕焦急的站起身,便要步出祭司殿。
「斐燕……」 我緩緩喚他,我已經沒有大聲說話的力氣,既使多使一分力量也使不上來。 「自從我母后、安國公、父皇還有青昊皇兄走了之後,我已經活累了……我太老了,也倦了……」 我將手舉向他,要他回來。
「皇姑母才不老,皇姑母……」 斐燕抓著我的手,抓住那充滿皺紋且被歲月沖刷過的老手。 「皇姑母還有斐燕的……」
自從冥獸之戰後,時間都已經過了六十年,我在這漫長的六十年中無盡的等待,只為了等待一個回應,一個無消無息的回應。
「斐燕……」 我用模糊的視線,看著手腕上繫著的綿情索。 「你看,這個綿情索……的另外一端繫著一個人,他讓我等太久了,我已經等的很累了。」
「皇姑母?」 斐燕看著那綿情索,不解的說。 「綿情索還繫著,那就代表那人心中也有皇姑母?那他為何不來見皇姑母呢?要讓皇姑母等呢?」
「……」 我緊閉雙唇,輕輕的嘆了氣。
「那人是誰?姪兒這就替皇姑母找到他!」 斐燕握住我的手,激動的說著。
「斐燕……皇姑母有個秘密,一直沒有告訴別人……」 我望向遠方,吐了口氣。 「深藏在心裡的秘密……」
「皇姑母?」 斐燕雙眼泛著淚,看著我的臉。
「你知道冥獸之戰吧……」 我微微的揚起笑容,想起冥獸之戰,那是我活了一生,感受到最甜蜜也最開心的時刻。
「姪兒知道,那是六十年前皇姑母與安國公,代表羽族與冥獸奮戰的戰役。」 斐燕說著。
「這條情索正繫著在那場戰役中離去的人……」 我淡淡的說著,望向無交集的遠處。
楊孟溪,是我這一生中唯一深愛的男人,也是讓我等了一輩子的男人。我們相識在冥獸之戰,也因冥獸之戰讓我們結下緣份。楊孟溪不同於一般男子,他風趣、幽默,時常講一些我聽不懂的話,雖然聽不懂,但卻深深的被他吸引。
在旅途中他總講著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,或做一些蠢事來逗大家開心,他心地善良又充滿活力,隨時隨地總是一副傻嘻嘻的笑臉,化解了緊張又沉重的冥獸之戰帶給我們的壓力。
我永遠記得那一年,冥獸之戰奪去了哥哥的性命,我也失去了我最親愛的人,在離別前夕,因詩涵的鼓勵,才讓我鼓起勇去前去與孟溪表白,對他道盡我的心意,那一天的情景,永遠記在我腦海裡。
「晴夢小姐?妳怎麼會來我這?」 孟溪一個人坐在小院前的石板凳上,他看到我來後,匆匆忙忙的將東西收入懷中。
「孟溪……」 我拿著綿情索,有些不好開口。 「我有話想對你說……」 但是想到今夜之後,就沒機會了,我還是鼓起勇氣。
「……」 孟溪抿了一下嘴唇,他看著我的眼神帶點淡淡的哀愁。 「是那傢伙讓妳過來的嗎?」 他嘴裡有些不甘願,但又說不上……『那傢伙』正指的是詩涵。
「是我自己……想過來的……」 我扯緊了綿情索,看著他。 「你……」
「……」 他站起身,拍了拍褲子上的沙塵。 「晴夢小姐,妳說吧……」 吞了吞口水後,像做足了準備。
「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意,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……」 我鼓起勇氣的一口氣說了出來,雙手顫抖的厲害。 「我想請你戴上這個繩索……」 我將綿情索遞了出去,手抖動的不像話,眼睛緊閉的,不敢看孟溪現在的表情。
「晴夢小姐……」 他愣了愣後,才緩緩發出了聲。 「這是?」
「是綿情索,只要你戴上,我就會知道你的心意了。」 我低著頭遞上綿情索,希望他能夠戴上它。
「會怎樣知道呢?」 孟溪收下了綿情索,但是只是拿在手上。
「……」 看著他只拿在手上,這讓我又急又氣。 「若你心中有我,繫上情索就不會掉落,若無我則反之……」
「……」 他愣了愣,把情索握緊了。 「晴夢小姐……」
「你戴上吧!不管結果是怎樣,我都會接受的!別讓我甚麼都不做而後悔一輩子!」 我看他遲遲不把情索繫上,激動的扯著他的手腕。
「這結果,不是淺而易見了嗎?」 孟溪嘆了嘆氣,將我的手攤開,把情索放在我手心上。 「繫上吧!不管之後的結果會如何,請妳都別難過了。」 他伸出左手,露出手腕。
「……」 我焦急的把那另外一半情索繫在他的手上,顫抖的手指顯現我的緊張,他的眼神充滿憐愛與不捨的。 「我……」
我有些卻步,我並沒有繫上綿情索,我看著他的眼神,就好像看到哥哥看著詩涵的眼神一樣,是那麼不捨與憐惜。也許就如他說,這個結果以淺而易見了,我還堅持些甚麼呢?
「繫上吧!」 他認真的對我說著,他的語氣顯露出他的堅定。
「……」 我沉了一口氣後,顫抖的將情索繫在他的手上。
綿情索是母后生前所編製而成的,連晴雪與晴月也未必有的金絲索,還記得母后曾對我說過,說我以後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,若要確定他的心意,就把情索繫上他的手腕,這樣……就會得到想要的答案。我一直以為母后所說的那個男人是哥哥,畢竟我從未接觸哥哥以外的男人,楊孟溪是第一個讓我有其他感觸的人,不同於哥哥的感觸。
「……」 情索繫上孟溪手腕後,沒有掉落。 「孟溪……」 我的眼淚淤積在眼眶之中,不敢滑下,看著金絲纏繞在他的手腕上,我有些感動。
「晴夢。」 他突然擁住我的身子,我嚇了一跳。 「不管以後這繩子帶給妳甚麼,希望妳都別難過了。」 他在我耳邊輕輕的說的,帶著歉意的語氣。
情索就像連結了兩人的心一樣,他心中所想的我也會有所感應,就這樣,我在他的帶領之下,與他共同唱出了一首情歌,詞曲旋律我到現在都還記得,有時還會彈上一曲,只是少了人與我一起合唱。
戰爭結束後,一同的戰友都忘了詩涵與孟溪的記憶,只有我忘不了,我忘不了。回到積羽後,父王駕崩,青昊皇兄繼位,他為了紀念在冥獸之戰犧牲的哥哥,追悼哥哥為安國皇太子,追封為安國公,便改國號為斐翼國,以斐字來為自己的孩子命名。
在之後三族在天淚之城簽定和平條約,並訂定和平日,為了連繫三族的感情,每年和平日都會在三族的主城設宴,歡迎三族的子民共同饗宴。每年的和平日我並沒有參加,我只在枝幹的頂端望向來參加饗宴的他們,看著過往的戰友漸漸遺忘了那場戰爭帶給我們的悲痛。我也將我的人生獻給了枝幹,成了枝幹的祭司,終日為了斐翼國的人民而祈禱,也為了這個世界,那個人,那個遠方的人。
「斐燕,幫姑母拿琴過來……」 我含淚微笑,我想再彈一次那首曲子,那個旋律會讓我憶起更多更多有關於他的甜蜜。
「皇姑母……」 斐燕點點頭,便拿了放在角邊的玉琴。
「咳咳──」 我勉強坐起身,手撫在琴上。 「幫我把門窗打開吧!我想看著外面……」
「……」 斐燕抿唇點頭,替我前去開了窗門,外面的冷風就這樣灌了進來。
「我想獻曲給遠方的人兒,希望他能聽到這首曲子……」 淚水濕透了琴弦,手指輕彈在弦間。
我在這六十年間漫長的等待,我的容顏已不在,當初嬌嫩的玉手也已斑駁蒼老,聲音早已沙啞失去了當初的美妙,不變的只有這個旋律以及我對遠方那人思念的心。
我何時才能等到他呢?可能我這一輩子都等不到吧!就像你當初所說的,若這個情索以後帶給我甚麼,都希望我別難過了。情索依然繫在手上,兩心依舊緊密,我等待了六十年的時光,還能在等上下一個六十年嗎……
「晴夢。」
他的聲音如此清晰,就在我耳邊。
「孟溪……」 我看著前方迎向的人,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。
「晴夢,我來接妳了。」 他攤開雙手,想要擁我入懷。
「孟溪……怎麼你都沒變?我已經變的又老又醜了……」 我有些不好意思,看著他的臉孔依舊英俊,而我……
「過來吧!晴夢。」 他走近我,拉起我的手。 「我終於等到妳了。」
「孟溪……」 我揚起唇角,如果這是夢,就讓我夢一輩子我也甘願。
身體輕盈了起來,像是拋去了所有負擔,所有病痛。孟溪的手牽引著我的手,斑駁的歲月都已洗去,我像是重拾了年輕的自己。此時仿佛聽到斐燕的悲聲在遠方哭泣,我也有些不解的想回頭。
「晴夢,別回頭。」 孟溪拉著我的身子,看著我。 「回頭妳會不捨的。」
「孟溪……」 我微微笑,依偎在他的懷中。 「帶我走吧!帶我走……」
情索依舊繫在兩人的手腕上,繫緊了兩人緊密的心,不管以後身處哪裡,時間與距離都將不是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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