翎翎的生活日誌

入夜，所有人都忙著。晴夢仍與楊孟溪在皇苑花園內傾訴最後的情感，四郎忙著著手記錄事蹟，趁他還記著的時候，緒羅為了太師的職務，天還沒黑就趕至天淚之城，她說天未亮便會趕回來與我們會合，我坐臥在寢室內的躺椅上，有些疲倦，但，我並不想睡。

「睡不著嗎？」　露西法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。　「這是個漫長的夜晚。」

「嗯……以前總希望能夠快點封印怨靈大門，現在……好像不是這麼回事了。」　我懶懶的回應露西法，看著他的眼，輕笑著。

「還記得，第一次與妳見面，看著妳大哭的模樣真逗趣。」　露西法扯扯笑臉，轉了身變成了人類形態與我坐在椅子上。

「露西法。」　我靠著他的肩膀，無奈的笑著。　「過了今晚就再也見不到了。」

「詩涵。」　露西法擁著我的肩，慢慢的說。　「妳應該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！封印怨靈大門是妳與我的契約內容，而最重要的……是妳該如何面對心魔了。」

「你知道？」　我愣了愣。

「我不知道，在你身邊那麼久……又經歷了那麼多事情，大概有個頭緒了。」　露西法撫撫我的頭髮，像在哄著我般。　「妳與楊孟溪都只是為了逃避妳們的世界而闖進完美世界的，剛好又與神僕們結下契約……楊孟溪那小子在火炎洞穴那次就已完成了他的契約，只是他的神僕已經不在了，不然他早該回去了。」

「你是說……他與心魔交談的那次嗎？他還魂的那次？」　我繼續問著露西法。

「是。」　露西法點點頭，便站起身。　「心魔不是這世界的魔物，他不屬於任何地方，他屬於每個人心中的猶豫、恐懼、忌妒、憤怒……他是每個人心中的產物。」

「露西法，我該怎麼做？」　我望著露西法的背影，此時此刻我該怎麼做，雖然答應了雪米要與她一起回去……

「心門，是被妳所封印的鎖，心魔便會在那裏等妳。」　露西法轉過身看我，他的眼神充滿著溫柔。　「到了心門，妳就知道該怎麼做了。」

「那我……」　我有些迷網，我還是該與雪米一起回去嗎？但是……我已經越來越離不開這裡了，要是青斐還在……我就不用這麼猶豫不決。

「詩涵。」　露西法抬起我的下巴，對上我迷網的眼。　「記得我曾經跟妳說過，在完美世界只要＂妳想＂就可以達成。」

「只要我想……」　我看著露西法的雙眼，一直到他的身子慢慢的變成透明，消失在這個房間裡。

我看出門外，一個小男孩正在院子裡跳著，奔向前，我大力推開門，看著他。

「你是早上的孩子！」　我嚇了一跳，不是我做夢，那個男孩真的在院子裡。

「大姐姐，要不要一起來玩跳房子啊？」　綁辮子的小男孩單手勾著左腳，地上用白石頭排列著。

「你……」　我有些緊張，這個孩子到底是誰，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，又為何會知道囊花閣的事情。　「你是誰……為……為什麼會知道青斐的囊花閣。」

「……」　男孩雙腳著地，他轉向我。　「妳要去的地方會比囊花閣還遠嗎？」　他指著我，嘴裡說著。

「……」　這一秒我竟然說不出話來，慢慢的退到了房間內，腳因勾到門檻跌了一跤。　「你……是誰？」　他的眼神直視著我講不出話來，那種渴望得到甚麼答案的眼神。

「妳跌倒了。」　他跑向我這邊，擔心的問著。　「能起來嗎？」

「你……」　近眼一看，才發現，他真的好像一個人，雖然他的頭髮不是銀白色，他的身後也沒有閃亮的銀翼，但是他的眼神……　「青斐……」

「……」　他搖搖頭。

「不是……不是青斐嗎？」　我吐了一口氣，心裡糾結著。

「……」　他指著我的肚子。　「我是妳們心中期盼的元靈。」

「甚麼意思……」　他這麼一說，我更不懂是甚麼意思了。

「靈合之子，靈合過程中所交換的元靈，我正是這過程中的元靈。」　男孩握起我的手，他手裡傳來一股如同青斐般的觸覺。　「他不就正在妳身邊嗎？」　他握著我戴著戒指的那隻手指，笑了笑。

「玉裡的魂魄真的是青斐，對吧？」　我急著詢問男孩，希望他給我一個答案。

「大姐姐，妳自己不是比我還清楚嗎？」　小男孩臉一垮後便抱住我的身體。

「你……你幹甚麼……」　我有些嚇到，拉扯著男孩。

「大姐姐，妳不要離開我們，不要去很遠的地方……不要不要……」　他抱著我不斷磨蹭著。

「我不會離開青斐，永遠不會，我們永遠在一起啊……」　我搖搖頭，抓著男孩。

「妳若離開枝幹所能延伸的範圍，就會失去了肚中的元靈。」　男孩埋在我懷裡抽泣著。

「失去肚中的元靈……會……會怎麼樣……」　我有些不了解，肚中的元靈還有這個小男孩到底是甚麼東西？就只是青斐的元靈嗎？

「……」　男孩不語了，他抬起臉龐，眼淚無間斷的滴了下來。

「你怎麼了……」　我捧著男孩的臉，拉著衣袖擦拭著他的眼淚。

「我會消失的……」　男孩勉強擠出話來，他糾結在我的懷裡。　「我會消失的。」

「……」　消失，甚麼消失……難道他是……　「你是我們的孩子嗎？」　我顫抖的手摸著男孩的臉龐，仔細看著他的臉孔。他沒有青斐的銀色髮絲，他沒有青斐那細長的眉睫，沒有那俏挺的鼻樑，更沒有那代表積羽國的榮耀羽翼……

「……」　他緊閉雙唇，雙眼迷濛。

「是不是啊……是不是啊……」　我抓著他的臉頰，眼淚落下。　「你的頭髮是黑的，你的一切特徵都不是青斐啊？」

「我是妳們的期盼啊……」　男孩反抓我的手，輕輕撫著。　「最後……請妳一定要守住這個期盼……」

男孩的手慢慢變的冰冷，我的眼漫漫迷濛，到底是甚麼，到底期盼是甚麼，為什麼這些到底是為什麼……

「妳醒了。」

我，看著前方，正在寢室裡，身體臥在躺椅上，感覺臉上有些濕潤，我剛哭了，而且剛剛是夢。

「軒轅……皇帝。」　我看著坐在前面小椅上的人，他站起身往我這裡踏來。　「你怎麼……」　我立刻起身行禮。

「不用行禮了。」　他手一揮，說著。　「朕聽愛妃說妳今日就要離開皇城。」

「軒轅……」　我看著窗外天色依舊黑暗。　「幾……幾更了……」

「就快卯時了……」　軒轅伸手想撫我的臉龐，但又猶豫。　「而且此次離開……就再也見不到妳了。」

「軒轅皇帝……」　我往後退一步，咬住唇齒。　「這是早知道的結果……」

「朕知道。」　他微微一笑。　「所以此次朕是來道別的。」

「軒轅……」　我吐了一口氣。

「朕會立絢羅為后，也會立她腹中的孩子為太子。」　軒轅嘆了一口氣後笑著說。　「這是最好的結果吧？」

「你來，就是要說這些嗎？」　我微微笑，他特地來就只為了告訴我，他立后之事。

「昨晚，絢羅愛妃對朕斥責了一頓。」　軒轅呵呵笑著，坐在躺椅上。　「她還挺著便便大肚說著怎麼那麼沒本事，就沒能讓妳留下……」　

「你是第一次見識到她的脾氣嘛？」　我呵呵笑了也隨著他坐在躺椅上。　

「她的脾氣……向來如此嗎？」　軒轅聳著肩。

「你現在才知道啊？還有更拗的時候呢！」　我吐吐舌，好像在說絢羅壞話似的。　「我看你得多了解她才是。」

「她這是第一次在朕面前展露她那股傲氣呢！」　軒轅發著笑，手抓著髮。　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對朕叫罵，總覺得……還挺有趣的。」　他悶著頭發著笑，抖動著臂膀。

「你也多多少少展露下自己的脾氣唄！」　我拍著他的背，撇嘴說著。　「讓她們也了解你吧！這樣你會更快樂的。」

「被妳這麼一說，朕也有些了解……」　軒轅站起身，拍拍下襬。　「好了！朕該上朝了。」

「軒轅皇帝。」　我看著他的背影。

「別送了！」　他沒有回頭，手攔著我。　「妳剛在睡夢之中，口中依然喊著青斐二字，朕……」

「……」　我用手遮口，剛剛果然是做夢了。

「呵呵呵……」　軒轅笑著推開房門。　「朕這才算是死心了，死心了……」　他笑著離開了寢室，離開了小院，離開了大門。

剛剛果真是夢嗎？那個男孩……怎一而在再而三的出現在我的夢中，那他是要表示甚麼呢？是要我留下嗎？但是……此次我心意已決了啊……

「不能！不能再有所迷惑！」　我擦掉我臉上所有的沾濕的淚痕，對著外邊大喊。　「我心意已決！已決──」　

『啪啪啪──』　雷聲四起從天而降，大鳥翅聲如雷響，鷹鳴在寢室上盤旋。

「小黑！是小黑！」　我跨跳出門，望向天上。　「……」　眼前來的人兒讓我吃了一驚。　「君君！瞿凰燕！」　君君與瞿凰燕竟然一起來了，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了。

「詩涵！」　君君跳下她的黑鷹後來到我的前方。　「四郎信中所寫可否屬實！甚麼叫做會淡忘妳，我怎樣都不能忘記啊！」

「君君……」　我拉著他的手，他的毛皮冰冷上面沾濕了水氣，這肯定是收到小黑的傳信就急忙趕來了。　「信上所說的沒錯，這次我有去無返，妳們記憶裡也會失去我這個人。」

「這怎麼可以！」　瞿凰燕落下了飛鷹，她的肚子不比絢羅還差，一看就知道隨時都將臨盆。　「杜將軍乃我妖族之黑龍將軍，怎可被眾人遺忘！」

「瞿……」　我說這迅威真渾蛋，怎還可讓瞿凰燕駕著飛鷹過來。　「妳怎麼可以過來，這樣很危險啊！」　我趕緊跑向前扶著瞿凰燕。

「將軍！不礙事！」　瞿凰燕雖挺著大肚，但她的英氣仍舊不滅。　「凰燕乃為了我妖族子民們，特地前來為將軍餞行！」

「瞿凰燕……」　我想抱住她，但又怕撞到她的肚子，只好握著她的手臂。　「還能與妳們相見，我真的……」

「詩涵──」　又是從天而降的聲音響起，這傢伙是。　「詩涵！」　迅敏不管三七二十一，飛撲到我的身上。

「迅……迅敏！」　我愣著，張著口。　「妳怎麼也來了……」

「是小郡主帶我來的！」　她指著天上踩著飛扇飛走的緒羅。　「妳就真不夠朋友！今日就要啟程，還有……發生了那些事情，就不會找迅敏訴苦，怎自己一人承受，這算甚麼朋友啊……」　迅敏哭鬧著，手還不斷槌打著我的背。

「……」　我有些不知從何開口，強咬著唇齒，怎樣也不想在他們面前哭出聲音。　「迅敏……這一路發生的事，妳可都知道了。」

「我都知道了！」　迅敏抱住我的身體，哭著臉點著頭。　「獸兵們在狼圖騰谷一事，天淚戰士在冥獸城前一事，青斐在怨靈沼澤一事我都知道了，就不希望妳獨自承受……」

「迅敏，傻丫頭！」　我擁著迅敏，順著她的背部。　「我可不想見到妳的眼淚啊……」

「詩涵，妳才傻！」　迅敏哭紅的眼與鼻，擦拭在我的胸口。　「我是當妳真姐妹，才會這樣為妳傷心啊！」

「迅敏……」　我看著迅敏與大家。　「詩涵今日就要啟程了，還能在此時見到大家，詩涵心中甚感高興。」

門外傳來大家的聲音，緒羅、四郎、楊孟溪、晴夢，他們一起走入院內。楊孟溪換上了現實世界的衣服，那差點被水泡爛的Ｔ恤，還有那破爛到極點的牛仔褲，還真的有點像個乞丐……難怪他當初要喬裝成楊乞兒。

「你們……」　我點點頭，是啟程之時了，這天已等待許久了。我走回房內拿了茶壺與杯，回到了院子。　

「我杜詩涵以茶代酒，就在這與各位道別了。」

那三杯茶水的滋味還未離開我的味蕾，眾人已在啟程之際，此次有去無返，各位一起同生共死的夥伴們，後會無期。我杜詩涵忘不了大家，忘不了這旅途每一分每一刻，忘不了所有的人們，絕對絕對不會忘記。